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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2-04-25 17:40:52
在书法丰富的系统中,楷书只是其中一部分,它的诸多特质易于形成规范,同时也成为自身的束缚。体现在节奏上的匀速运动、视觉上方正结体、整齐划一,这种浅显通俗的美让大众喜闻乐见。
唐代要求科举考试时书法为“楷法遒美” ,尚强调遒媚劲美的艺术特征。至北宋“院体” 、明代“台阁体”及清代“馆阁体”时期,科举特别是殿试着重书法,考生的楷书书法工拙成为能否胜出的一项标准。“馆阁体”法度严谨,但过度强调到极致实际是对个人自由创造性的一种扼杀。何况科举殿试的最终目的是选贤纳能,长此以往,隋唐时期艺术化的楷书沾染了“伪儒”之范,从而坠入僵化不堪,可谓是“权力审美”对楷书的一种误读。有识之士多发出呼吁: “三馆楷书,不可谓不精不丽,求其佳处,到死无一笔是矣”“今楷书匀圆丰满者,谓之‘馆阁体’ ,类皆千手雷同”“自帖括之习成,字法遂别为一体,土龙木偶,毫无意趣” 。
从楷书走向成熟的“二王”时代至隋唐的楷书名家,早已预见这种简单僵化的危害。王羲之《题卫夫人笔阵图后》云:“若平直相似,状如算子,上下方整,前后齐平,便不是书,但得其点画耳。 ”显然,王羲之对整饬划一的楷书是十分不满的,并力求改变这种弊端: “夫欲学书之法,先乾研墨,凝神静虑,预想字形大小、偃仰、平直、振动,则筋脉相连,意在笔前,然后作字。 ”
书法是一门艺术,艺术的本质是抒情,抒情即表现生命的律动。书法与音乐作为艺域姊妹是现成的参照,如果说音乐是通过时间表现音质的空间,书法则通过黑白分割的空间记录一个创造者生命的时间。音乐有节奏、旋律、和声、音色,书法有用笔、结字、章法、墨法。在欣赏音乐与书法的过程中,可以领略印证其艺术维度的各种韵律味道。在抽象的时空中,音乐与书法都是寄托喜怒哀乐的载体,只是表现的形式不同。
唐韩愈《送高闲上人序》云:“往时张旭善草书,不治他技。喜怒窘穷,忧悲、愉佚、怨恨、思慕、酣醉、无聊、不平,有动于心,必于草书焉发之。观于物,见山水崖谷,鸟兽虫鱼,草木之花实,日月列星,风雨水火,雷霆霹雳,歌舞战斗,天地事物之变,可喜可愕,一寓于书。 ”这段文字描述唐代草书大家张旭的创作状态。草书以线性、线质为生命,在动态书体中最为跌宕、不可端倪,通过提按、使转、强弱、虚实的节奏变化,表达书家内心积郁的物象、兴致与情结。无拘无束、放浪于形骸之外。草书浪漫夸张,在情感奔突与激越性情交织下达到精神超越。高明的书家不仅是自我的宣泄,而在时空留存下的笔墨痕迹,可以逾越千载,让后之揽者得到心灵的共鸣与契合。草书是抽象的,是简约精炼的,是老子和庄子,是大千世界的留白,是一只鸟飞掠的停伫。其节奏的幅度中不断生发匀速、加速与减速,控制从容不迫。如同恢宏的交响乐一样,其情感的表达是丰沛无碍、多元合一的。
书体分为“动态”与“静态” ,“静态”如篆、隶、楷,“动态”如行、草、行草,在动静之间,亦可以交相互用,体现对书体的节奏变化与美感的把控。魏晋“二王”紧紧把握这两端,对楷书的美学拓展,深刻影响到后来的欧、虞、褚、薛。当然,基于历史源流的关联,隋唐的楷书家又间接受到北碑楷书结构的影响,某种意义上说是最早的碑帖结合。因为有这样的融通变化,才产生中唐楷书的高峰。由此启示习书者要到达楷书的高阶须从隋唐上溯,这里是楷书的实践高峰也是楷书美的标准模块,善学者由此出发可以寻找到接近“二王”的审美策源。
静态书体中的篆、隶,体现于结构的均衡、华饰、精密、婉通等特点,与动态草书结体的组合,行间串联的大开大合、大起大落相比,前者是“加、减” ,后者则是“乘、除” 。前者是“广播体操” ,后者则是“芭蕾舞” 。
单纯沉迷某一书体,没有系统的认知是狭隘的。楷书如同横亘于眼前的一座小山,阻隔着眺望远方的视线,从隋唐雕版印刷肇端影响至今。那些多年为“功力”不足所困扰的习书者,祈君仍存好奇。通过临摹,对书写的节奏不妨进行一次大胆的挑战实验,会发现前所未有的不同。在进入动态书体的学习时,理解行草书是在楷书的基础上节奏加快了,点画间呼应增加了,字组产生了,黑白关系的对比加大了,原有的平匀式的楷书逐渐进入不匀等的分布空间,这种不平衡中,将形成若干新的个体关系和组合关系。一切创造的美在未知的时空中生生不息。
书法是科学与美学合一的学科,当我们体会某种节奏时,我们的心、手、眼相应将配合这种节奏,或者说,心、手、眼进行某种速度的表达时这种节奏即自然产生了。书体不同,形态与运动方式不同,面对陌生的运动方式需进行大量的练习,则手部的敏感度就会大大提升,从而产生深刻的肌肉记忆。书法作为“中国文化核心之核心” ,乃数千年前先贤们的选择,它本身蕴含着诸多奇妙元素,也不断呼唤用科学的思维去发现和实践书法之美。(米广弘,文化学者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