万物有灵 | 阡陌紫花迷人醉——苦地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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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1-12-06 12:56:23


偏爱紫色,似乎与生俱来。但凡与紫色有关的花或是草,情不自禁引我关注,引我迷恋。


小学时的春天,操场边缘的围墙下就开满紫色的小花,茎细如火柴杆,当你与它对视时,下颏几乎接近到土壤,才能看清楚小紫花的全貌,尽管这样,我还是一朵朵采回家,之后插在空的墨水瓶中,放在窗前,并不显眼,每一朵花如一盏灯,感觉满屋子都充满暖意。这时,问及母亲获悉它的名字:苦地丁。后来,从课本里知道了它“户口本”的芳名,紫花地丁。它是堇菜科多年生宿根草本植物,还有野堇菜、地丁草、紫花地丁,扁豆秧,小鸡菜等雅号。



自然界草木纷繁,总是让人目不暇接,而我却偏爱这些看似普通却自有魅力的野花野草。只因苦地丁紫色的小花,便定格在我的记忆中,挥之不去。苦地丁没有地上茎,匍匐在地面是它的常态,根系发达,像一枚枚小铁钉,深深地锲入泥土里,霜雪严寒的天气也拿它无可奈何,居然没有被冻死。待到春天时,冰雪开始融化,一抹魅惑的紫色悄然从墙角、从路旁、从水泥地的裂缝悄悄地钻出来,便有了紫色的犁头一样的花骨朵,晃动着,惊醒了刚刚解冻的大地,一支支小巧的花朵,在春风里自在招摇,看似漫不经心,却以一种不甘示弱的精神顽强地活下来。随后,遍地都是紫色的花,小巧玲珑,惹人喜爱。


面对此情此景,不由人不想起李白的《南都行》:“高楼对紫陌,甲第连青山。”

还有北宋词人欧阳修《浪淘沙》:“把酒祝东风,且共从容,垂杨紫陌洛城东。”

这个“紫”是指道路两旁紫色的野花,“陌”本是指田间的小路。诗词中的“紫陌”便是苦地丁绽放时节的写照。


苦地丁看似漫不经心地绽放,其实,它有故事,还有典故可追溯。从前,有两位一起讨饭的乞丐,天长日久,两人感情渐渐笃厚,便结拜为兄弟。他俩白天讨饭,夜晚同住破庙中。一天,弟弟手指突发疔疮,疼痛难忍,红肿发亮。哥哥心急如焚,若不及时治疗,手指将会烂掉。无奈,便带着弟弟前去寻医。东阳镇就在不远处,镇里有一家“济生堂”药铺,既治病又卖药。可是,老板见是乞丐讨药,开口先索要五两银子后再给药。两个乞丐哪有那么多银两,只好沮丧地离开。回返途经一片山坡地,弟弟疼痛难忍。这时,太阳即将落山,满天霞光照在山坡上,眼前紫色的花熠熠生辉,哥哥顺手掐了几朵放在嘴里咀嚼,感觉苦苦的,之后吐在手心里。见弟弟手指头火烧火燎难以忍耐,顺手将刚吐出来的花瓣按在弟弟的手指头上。稍后,弟弟感到手指头舒坦多了。又过了一个时辰,弟弟的手指头竟然不痛了。他们又采一些带回庙中捣烂糊在患处,同时用紫花草熬水喝了下去,安安静静地睡了一夜。第二天早晨,肿痛果然消了。两天后,疔疮竟奇迹般全部好了。后来乞丐就根据这种铁钉般笔直的植物,顶头开几朵紫花的特征,取名为“紫花地丁”。



农村有句俗语:“毒蛇过处,三步之内必有蛇药!”意思是有蛇出没的地方,周围的草丛里面必有蛇药。其实,苦地丁与泥土的空隙中,看似很狭窄,却是蛇歇息之处。苦地丁本身清热解毒,自然可治蛇毒。如果与常见的蒲公英、金银花一起配药,则更是增了解毒散热消肿之功效。


在吃货的眼里,只要能吃就好。小时候,我曾忽略蛇的存在,铤而走险地采回苦地丁,回家后用沸水焯一下,清水漂过后,用酱油和辣椒油炝拌,味微苦,但咀嚼后却有淡淡的泥土清香,作为下饭小菜,堪称美味,只是,它受季节所限,只有春季和夏初才能品尝到。如今,为了留做冬日调剂生活,在苦地丁繁密之时,多多采集,之后速冻在冰柜中。这样,无论何时何地,都可用它炒食、做汤、和面蒸食或煮菜粥,吃货就这样仰仗现代科技手段,把苦地丁带到四季的餐桌。


这么平常的苦地丁的身影并不是默默无闻的,早就藏在古代最早的一部诗歌总集《诗经》里。《大雅·緜》是周部族的史诗性颂诗,其中有句:“周原膴膴,堇荼如饴。爰始爰谋,爰契我龟,曰止曰时,筑室于兹。”意思是说:周人的田野多么肥沃,茂盛的野堇菜,苦苦的菜甜如麦芽糖,他们早早谋划一年的生计,再刻龟甲看卜象,昭示定居好地方,在此修屋造房,创造幸福美好的新生活。


有时,还没有看到苦地丁开出花来,它的果实却神秘般出现了,因为它整个夏天都在忙碌着结果,可哪枚是正果呢?常常令很多人迷惑不解。植物学上把这种现象叫“闭花受粉”,如同悄悄结婚的夫妻,没有隆重的婚礼,也没有宾朋前来祝福,之后,闭门过日子,突然有一天带出成群的儿女。达尔文和一些生物学家曾经解释说,闭花受粉是为了避免大量的花粉被昆虫吃掉,或者防止花粉因受潮而失掉繁殖能力。植物有植物的生存策略,看似不起眼的花草,却大有来头,物种的自然选择真是奥妙无穷。细心观察苦地丁生长,就会发现春旱时节,苦地丁闭花受粉比开花受粉的比例要大很多,花开密密,结果却寥寥,而无花之果比比皆是;可是,雨水来临,开花结果的就多起来了。这样,便印证了开花的果实相对“瘦”,闭花的果实比较“肥”。由此看来,闭花受粉的确有利于后代的延续。



大多草本植物从春到秋便完成了生命的过程,苦地丁也如此。晚秋三场清霜,苦地丁低下绿茸茸的果实,仿佛体悟到无声的巨响,之后,果实裂成三只角,活脱脱一个“丁”字崩现而出。如果阳光充足,果实开裂的过程会持续十五分钟左右,如若碰巧遇见,此情此景会令人怦然心动。那饱满的籽粒,有的随着微风吹散,有的被蚂蚁搬走,落地生根,随处可以安家。


苦地丁不仅药食兼具,也有文化,还有内涵,在西方也大有来头。奥林匹克山的三月,火神的紫色地丁花冠俘虏了维纳斯的芳心;拿破仑倾心于紫色地丁,他的追随者便以紫花地丁作为党派徽记,拿破仑被流放到厄尔巴岛时,发誓要在紫花地丁花开时返回巴黎,1815年的3月,女人们身着紫堇华服,把紫花地丁花撒向皇帝的必经之路。今日法国的图卢兹,每年在2月举办“紫地丁节”,就是对当年故事的纪念。




随着人们对生活审美的涉足,许多野花野草被“迁徙”进入千万个家庭。苦地丁返青早,观赏性高,适应性强,还可以用种子进行繁殖,便成为有适度自播能力的地被植物,进而大面积群植。苦地丁花期早,植株低矮,生长整齐,株丛紧密,利于经常更换和移栽布置,所以介入了花坛和早春模纹花坛的构图。盆栽成株后,需历经一段时间的冬眠,为此,用温度便可以控制其开花的日期。寒冷的冬日,苦地丁满盆娇嫩的花朵,摆在窗台,放在书桌,布置台架……似乎春天永远在身边。


苦地丁,非常“不起眼”的本草,你可能从未注意过它见缝插“丁”,似小非小,不甘示弱,不甘毁灭。而它从破土萌芽,到逐渐凋零,只是小小的野草野花,它不是为谁而来,它却生生不息。隐约想起夏目漱石的话:“愿如紫地丁,生为渺小人。”随之一股清新、自由、朝气蓬勃的气息扑来,淡淡得如轻烟似的乡愁。这时,想想自己,缺少的正是苦地丁的性格。这样想来,苦地丁该成为我的老师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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